我是極其幸運的。
六月友人搶票成功的消息一傳出,我的喜悅簡直夢幻得不切實際,等到手機螢幕顯示的日期直逼票卷上的印刷字,騰在空中的雙腳才慢慢落地,真實感湧現。9月29日這天,終於,我連日佯裝淡定的表情再也藏不住內心高分貝的尖叫,我爽快的對著朋友吶喊──天啊,我要去周杰倫的演唱會!我要見到周杰倫了!
轉乘棕線到綠線的心情一直是複雜的,我很不喜歡這個轉乘線,卻總是因為需要而不得不。南京復興站,明明這條又臭又長的地下道已算寬闊,但在巔峰時刻仍是壅道一條,排隊的人龍就像被入口的一隻隻沙丁魚,在充滿壓迫感的腸道中,準備搭手扶梯下樓,被載走,被消化。但今天,我的心情很飛揚,走路的步伐幾乎輕快得像要跳起舞,我充滿耐心,包容以為全世界只有她要下車的推擠歐巴桑;我的眼神充滿愛,望著用整副身軀靠著欄杆不讓別人扶的大叔內心卻異常平靜,今天的我法喜充滿,渾身散發聖潔的力量,因為我的耳朵很忙,我正專心的聽著杰倫的歌,複習簡單愛,重播七里香,溫習告白氣球。
演唱會很快就開始,超強的燈光特效令人目眩神迷,原以為我的情緒該飽滿得像初見S.H.E,Super Star前奏一下就噴淚到認不清爸媽,管他勁歌熱舞,見到偶像就要哭,但當《雙截棍》旋律一落,也許是想起友人們把粵語「衝麻該」 直翻中文,回想他們理直氣壯的合唱「幹什麼幹什麼,快使用雙節棍...」那傻樣,我當真笑到流淚。所幸,《開不了口》挽救了短暫胡鬧的心思,當Jay唱著:「沒有你在我有多煩惱」,我們熱情回應:「沒有你在,我有多難熬多煩惱」,出乎意料,在唱著和著那瞬,我的內心湧上一陣很哽咽的傷心,然後怎樣再也唱不下去。
那是種很詭異的感覺,就像喝著極好的香檳,細小的氣泡一個又一個直竄你喉頭,在口腔受到氣泡迸破的刺激後,留下的是種說不出的滋味。是美好嗎?我猜是,但也許更多、更多一些。準確來說,我不是個正統的Jay迷,我不曾迷戀過他什麼,在他最風風火火、風暴式的席捲亞洲那些年,我甚至沒收藏過任何一張他的專輯,我用借的,但我就是喜歡他,喜歡他的歌,那些用旋律佔據我各種內心世界、抱有小小情懷的少女時光。
雖然我沒遇過恐龍老師告誡學生不准早戀,而我覺得即使有這種禁令,大概也就僅供參考,但在我們偷偷談著那種模糊曖昧我喜歡你、你喜歡我的感情時,總有一些你佯裝不在意的心事很想對誰說。那是個音樂有魔性的時代,說不出口的話,就讓CD player的轉盤,透過兩端細細的耳機線,將真心為你秘密複誦,Jay的歌聲,正巧走在我們情竇初開,而我們對感情的一片真摯,從模糊到明白,也恰巧趕上他登峰造極的時代。第一次暗戀,第一次告白與被告白,第一次拒絕別人,第一次被甩,第一次喜歡學長,我們在感情閱歷的成長,就像打過一場又一場迷糊仗,也許到頭來發現還是大學的感情談得俐索,想分就分,想合就合,那些過往真是一團又一團的困惑,但不置可否,我們曾經粗魯莽撞的心,在那時總能輕易的被他的歌聲撫平,然後學會成熟,溫柔,長成現在的模樣。
對我而言,他的歌就像一列故事火車,裝載特定的回憶,當旋律響起,故事火車會開始卸貨,令你想起某個畫面,或想起某張熟悉又陌生的臉。曾經很痛的感覺,也許不再拉扯你的心讓你失足;曾經美好的回憶,也不再甜膩到讓你想起就臉紅,但你會珍惜,珍惜那份無法言喻的美好。無論你是不是真正的Jay迷,每隔一段時間,每一家店鋪、手搖飲料店都會像講好一樣同聲播放他的最新歌曲,好似誰沒播誰就跟不上流行,我們,正是活在那華語歌壇叱吒風雲的年代,見證風起雲湧的丕變,經歷青春期在我們身上施展的魔法,無論身理或心理的變化,然後,我們長大。
Jay說,今年是他出道的第十七個年頭。
我們在吃著半島鐵盒的年紀,糊裡糊塗的談了第一場簡單愛,那時以為喜歡就是愛在西元前,即使相處只有一首歌的時間,一個心領眼神一切便能永遠。當我離家一路向北,我不再抬望星晴,也不再牽掛熱鬧園遊會,我耳中聽著稻香,只願像隻蝸牛一步步往上爬,蕭邦的夜曲依舊在深夜響起,陣陣吹送的七里香卻不再如往昔芬芳,曾經的童心已然擱淺,我們學會安靜,有話也開不了口,不能說的秘密醞釀成風暴,龍捲風颳起心中對成長的困惑,當我想搭乘時光機回到過去,卻發現無論多麼退後,始終只是不想面對現狀的藉口。
在這十七年裡,青春不曾為我們任何誰而停留,我們多數人都已脫離學生身分,他也走入為人父親的角色,儘管現在的我們,提起歲數年輕依舊,但我們知道,當旋律一下,我們還是回到那個世界觀澄澈得涇渭分明又有點懵懂的少年少女,無論是不是歌迷,他的歌聲就是如此具有魔力的住在我們的青春裡,無憂無慮。
當他和林俊傑緩緩唱著《安靜》時,我終於收攏掛在眼框上的淚珠,忍不住笑了出來,原來那種哽咽的傷心,無以名狀的悸動,是恍然和青春重逢的心情,我彷彿看見那個穿著制服的自己,像是不曾離開我般的站在原地,陪我聽完一首又一首屬於八年級生的歌。
我最喜歡《范特西》這張,你們呢?
照片來源/阿爾發音樂